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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盾#咖啡与诗(全文1w5完)

出版商Tony x 文学生Steve(AU)

首发片段于小号,有修改,全文可放心食用。 

预警:可能不是一个从头到尾轻松愉快的故事。


 

周一上午时段,气温低于32华氏度,黑咖啡。

Natasha Romanoff几乎是翻着白眼走出STUMPTOWN的。她完全无法理解Anthony Stark的咖啡哲学,并坚持认为Tony的嘴只有一个功能——花言巧语,诱拐哄骗。但作为这位引领美国图书市场的高级骗子的助理,她不得不跨越两个街区,按照一份“Stark咖啡表”给她的上司买一杯黑咖啡。

“Stark是个了不起的贱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而其本人对此的评价是“不够确切,但具有一定概括性”。

 

当Natasha蹬着八厘米高跟鞋踏进Tony办公室的时候,Tony又在演着那出教导实习生读书的戏码。

——“你最好不要再跟我说什么通宵一整晚读书单的笑话,我们都知道读这些书只需要五分钟。”

——“哇,你读这本小说时都哭了,什么?不不不,我当然不会拿它垫桌子腿的,我保证这本书今晚就进我家洗手间,我会用读完两张书单的书的时间,大约是十分钟,去读它,以求对你表示尊重。”

Natasha带着看笑话的眼神走进办公室,读书时候怎样她不清楚,不过此时此刻,她确定那个深色头发的小男孩委屈得眼睛湿润,长睫毛不停地眨着。他平时都在读什么?阿尔蒂尔·兰波?Tony Stark可不太适合当他的职业导师。

“噢,你来了,由于你一向的准时,感谢上帝,我再一次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Tony挥手打发走了实习生,转过脸来看向Natasha,一只手伸向桌上的咖啡,另一只手整理着他紫色暗纹的领带。

Natasha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介于我是你的员工,那么大概我该说'承你吉言'。”

“不必客气,多谢夸奖。”Tony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办公室,“如果你真的读完了我的咖啡表,就会发现备注说会议前我都需要卡布奇诺或者随便什么腻歪的饮料,否则我显然绝对一定会对你们恶言相向,我的朋友。”

Tony看了眼他的梵克雅宝手表,星座在墨蓝色的表盘上漂浮着,这曾被Natasha嘲讽过,说不把800颗镶金钻石镶到一块Catier上一点也不Tony Stark,他难得没有反驳。九点半,正适合给所有人增加新一天工作量的好时间。他皱皱眉,然后露出一个标准的Stark笑容——像是作为旁观者一个含蓄的讥笑。

那个叫Robert Bruce Banner的退役军医兼三流作家耗费了他整整四杯咖啡的时间做资料准备和会议PPT,Natasha嘲讽他会在连续工作一周后神经衰弱。

Banner写一些关于军医生活的琐碎事件,还写到了几个听上去挺了不得的人物,连带着些纪实照片陆陆续续发表在个人博客上,赚得了不错的名声。在他新一篇随笔下提及到有写相关小说想法的两小时后的傍晚,Tony发现这个人,读完博客里的每一个字母,然后叫Natasha给他加了杯咖啡。

Tony Stark对自己的评价,了不起的天才、书商、慈善家,以及疯子。

会议进行很顺利——这间会议室毕竟算是Stark的个人主场舞台,而大概整个纽约也再找不出另一个畅销书出版人能站在这里对他的眼光提出半分质疑。唯一的插曲,甚至算是没人注意到的一小个音符,来自于会议临终时缓缓举手起身的深发色实习生。谁也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情况是他吐出五六个单词后Tony Stark端着自己的咖啡宣布了散会,众人也见怪不怪地纷纷收拾起文件。嘿,这里的哪个年轻人不是这样经历过来的?Natasha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同事一起离开了,留下那个小男孩红着脸窘迫地站在原地。

但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看见楼层另一端独自站在直升梯门口的Tony后,他最终选择追了上去。

 

Tony挑着一边眉毛看着在电梯即将关闭时挤进来的男孩,“我差27cm就要以为你是我的男主角了,Peter...Bark?”

“Par...Parker.”男孩好像在跑来的慌乱中沉静了几秒,然后又陷入会议前的情绪中,用湿漉漉的眼睛望向Tony。

Tony关掉电梯门并按下了一层,他是不会关心Peter要去哪儿的,并很明白Peter也并不太在意这个。“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对小男孩儿没兴趣的。”

Peter瞪大了眼睛,神色更加慌乱了,“我……”

三层了。

Tony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有说话。

二层。

男孩掏出手机,仿佛犹豫了两秒,吞吐着终于开口,“Stark先生,如果你看过Bruce的博客,你知道他有个朋友……”

我当然看过他的博客,你以为你看的PPT是哪里来的,我花了半个晚上。Tony靠在电梯一侧没做声。

一层。

“他叫Steve Rogers,他写的东西非常棒,这是他的主页,希望你……”

在门打开的刹那,Peter将自己的手机塞到Tony的手中。这是不能拒绝的,因为那时Tony的视线正落在左手腕上,那个粗体字'Steve rogers'连带着旁边挽着白色衬衫袖子露出小臂肌肉的漂亮金发男人就那么落入他的眼睛。

这是不能拒绝的,一周后Tony又想起了金发面孔时他这么告诉自己。于是Tony无法拒绝地找到Steve的博客和Instagram,一边阅读那些忧郁却柔软的篇章一边扫视着Steve偶尔发上来自己的照片。在他又一次习惯性地叫Natasha加一杯咖啡时,Natasha走到屏幕前比划着几个短句子和一张金发男人垂目读书的照片,“你不是在工作,所以我不会去拿咖啡,并对你提出警告,Stark先生。”

Tony扭头看着她,“能掌握畅销书趋势的是我,不是警告我的随便什么人,Romanoff女士。”

Natasha放弃了和Tony争下去的念头(正如每一个人所做的),但她肯定不会为了再跑两个街区。Tony讨厌公司的那台咖啡机,于是她走向了休息间。

 

Tony发现自己在Steve的文字中花费了又半个晚上时感到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这叫不叫迷茫,但他确实以为自己做了个美妙、冗长又难以置信的梦。那是诗。

Steve用自己的博客写诗,写分段很多句子却不长的散文,写不太私人的日记。他不怎么出名,却在每个篇章下都收获上百条很诚恳的评论,其中夹杂着艾略特的的金斯堡的的拜伦的还有Tony不知道来历的句子。

Tony眯着眼看这些文字,正如同一直以来他用十分钟在书单上挑拣一样,用审视的批判的目光扫视。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握着鼠标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他不敢睁大眼睛逐字地读,因为那些文字于他就像十八岁时灌醉自己的威士忌,能让他跌撞进年少的梦境,脱不开身。

Tony Stark并非是一个拍卖师。他只是会高呼着惊天的加码,善于拿着锤子砸出画作的最高价位,但他懂画。

他怕自己就像一个拍卖会主持人突然不想对商品的收藏价值品头论足,反而谈起了自己在那幅《星月夜》里瞥见了灵魂的沉寂与永恒。

他仿佛觉得触碰到了屏幕另一端的另一个灵魂。

——蒙灰掺上湛蓝,颤抖着纠缠不清,倔强的躯体试图蒙蔽着受伤的破碎的灵魂,像加了几包奶也无济于事的浓缩咖啡,苦涩与生俱来,挥之不去。

他几乎要为此不好意思了,这是Peter Bar…Parker,那个毛头实习生告诉自己的一个并不算红的博客红人,而他甚至只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与样貌,就读了他三年来写下的所有文字。是的,三年,这个人已经以这样的方式写下了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个单词。Tony读过了每一个。睫毛沾上了不知来自何处的液体,微微抖动着,Tony忍不住睁开眼。他在失控。

钴蓝色的早晨埋葬过梦想也点燃起希望,Tony看过如此这般的句子段落也许有几百个,但没有一个人曾说起过,二十八层的落地窗里那个端着咖啡杯的西装革履通宵处理完一笔或许两千八百万美元的生意,看着太阳还没来得及升起,想到自己死去的十八岁。

Tony Stark的十八岁。

摇滚,诗歌,廉价的酒精与烟草,荒唐得被他抛在太遥远的脑海,可笑到十年过去也没再想起,却又那样放肆,快活,洒脱到若擦肩路过时必定会对现在的自己比出一对中指来,“嘿操蛋的Stark,你看看你活成了什么破样子。”

Tony Stark的十八岁早就被碾成粉末掺在了咖啡因里,死过千百次。

 

Tony用力把网页关上。他不该想起。他是这座曼哈顿中心高耸的写字楼里最成功的人,他说一句话就能让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写手变成炙手可热的文学界新秀,他现在过得没办法再好了。去他妈的十八岁。

Tony闭上眼睛,感受到手指的颤动,他甚至接不过一杯咖啡。于是他又点开了Steve的主页,或许因为Steve的文字将给他带来笔不小的收入,他会借着这些文字摘掉自己过度商业化的帽子,该死的算了吧因为他忍不住想起那年Tony Stark才十八岁啊。他像个孩子第一次进入网络聊天室一样小心翼翼地向对方发送了一个“你好”。

你好。老天啊,你好。

Tony Stark觉得自己傻得透气了。

他应该立刻接上一段询问出版意向和自我介绍的段落,并不用很长,因为每一个对纸质书有一点点了解并对出版点自己的文字有一丝渺茫期望的人都知道这个金光灿灿的最佳出版商的姓名全拼。但这不会是Steve Rogers,不会是这个一心只用在每天随便写下一些的人,随便,这听起来很糟糕但事实如此,他即使随便写点什么也动人得要命——总之这不会是Steve,而且出于出版商的常识,这些东西可不一定能出版,Tony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说服自己明知没有价值的东西具有价值,试图为自己解释。这一切不合逻辑,这一切本就无法解释。

 

SteveR:你好?

 

Tony猛地咽下一大口咖啡,盯着突然显示未读图标的私信,不可思议地点开。

Steve回复他了。Steve回复他了,在凌晨两点钟。

可能因为他的确很喜欢这个人,又或者,Tony希望这是因为自己很久没有在凌晨两点钟收到骚扰短信和临时炮友以外随便谁的消息了,他的心脏正以一个明显高于他喝过量黑咖后关上所有的灯平躺在床上与失眠抗争时的频率,高速地,跳动着。

 

STARk:很喜欢你写的文章。这个时间还不睡?

 

好了。没有出版邀约,没有介绍,没有Stark氏总是嘲讽似的夸赞。他的确是在寒暄,问好。Tony别过头不看屏幕上亮起的“你不也是”如此之类的句子,直直盯住Natasha的眼睛,“我疯了,我需要医生。”

“咖啡因中毒。还有十五分钟凌晨三点,我要送你回家,亲爱的小Tony。”Natasha敲了敲他的屏幕。

“我要睡在软软的沙发上等医生来找我,mommy。”Tony朝她翻了个白眼,“你真的觉得我还有回家睡觉的必要吗,我是说,还有四个小时要开始工作。”

“九点和Banner面谈,所以你还有五个小时,甜心。”

Tony嘟嘟囔囔地被Natasha牵着走向了电梯,电脑被草草关闭掉电源还剩一口咖啡的杯子被丢进了垃圾箱,看来自己疯得不算彻底,Tony在迷糊之间这么想到。

 

 

 

Steve在没等到对方回复的五分钟后关掉电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躺在床上。

他刚刚度过了相当奇妙的一天——照例在周六打开音乐播放器对着屏幕敲打他的论文,听见一首过于熟悉的歌,来自West Life,他突然想起他的高中年代,想起来书桌上本应该有一本那时候的日记。于是他开始整理房间,找到那个沾满灰尘泛黄发皱的旧日记本,一边翻看一边回忆起那些日子。

在他的朋友们还在为穿着紧身衣的超级英雄拯救了纽约而着迷的时候,他醉心于读一些文绉绉的东西。这不是他的评价。他认为那些是迷人的文学,时至今日他仍这么想,但他也终于承认了前者或许是个更聪明的说法。

他喜欢塞林格说“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谈任何事”,看盖茨比破碎的美国梦,读莎士比亚也读毛姆,这太寻常了不是吗?只是能背诵大段大段的凯鲁亚克显得的确像个过时的瘾君子而已。这都没什么,他唯一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是他每天放下这些书后都要浏览的博客。

现在他已经想不起那个博客的名称了,可能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因为他再没听说那个博主有一点名声,因为他早度过了青春期。

但他能背过很多句子。段落。文章。

还有诗。

他猜想那个人是文学院的学生,甚至正好来自哥伦比亚大学*,背着吉他,翘整个下午的课,只为了开着朋友的二手车去郊区的天底下看银河。他会沉迷在尼古丁里,仰起头吞云吐雾,又笑着弄疼了自己的眼睛。他是疯狂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世上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

“在黄昏的血色中踽踽独行,感到自己不过是这个忧郁的黄昏大地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写下。

那个人的文字里有一个荒谬快意的青春,也有Steve的整个高中生涯,直到Steve拿到哥伦比亚的Offer。那天他骑着车回家,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看到那个人的最后一篇文章。从那天起,到现在他正敲打着关于金斯堡的论文,那个旧博客被删得干干净净,再无音信。

他合上日记收起一番思绪的时候已到了凌晨,收到一条陌生却友好的消息,两句交谈后对方的头像又落得一片灰黑。他总觉得star这个词汇后面带上个字母k组成的东西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来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仍然有些失落,为了他已经彻底结束的青春期,为了他总也没画一个句号的青春。

Steve想起Bruce似乎告诉过自己明天要和出版商详谈,他摸起手机,发了条祝好运的短信,然后进入了平稳的睡眠。

 

“你不会知道有多糟糕。”Bruce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

Steve关切地询问,然后听这个习惯了沉默寡言的医生朋友朝他一通碎念。

“Tony Stark,联系我的那位出版商,我听说他几乎是最优秀的一个——端着STUMPTOWN的咖啡杯走到我面前,说实话他穿什么昂贵的西装打如何的领带喝如何的咖啡与我毫无关系,但他那样在我前方坐下,抱着iPad,一边低头浏览着我的文章,我并不觉得他真的把他看作文章,一边,天啊。”Bruce叹了口气。

Steve怜悯地望向他,他大概能想到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出版商形象,大谈特谈的全是畅销,收益,却甚至不读书。但他必须给这个内心总是敏感焦躁医生朋友一点鼓励,“一边怎样?用吸管在咖啡杯里吹泡泡?”Steve说。

Bruce果然笑了笑,少了一些刚刚的失落,“一遍批评我的文章。我认为是,但显然他并不这么想。当时我觉得很丢脸,不过现在想来似乎好多了。他希望我把自己塑造成当代华生医生式的角色,'年轻人会喜欢的',他这么说,可惜我没PTSD,也找不到夏洛克,最重要的是如果他讲的'年轻人'意味着中学生的话,我并不觉得我的文章还能保留类似于它现在的样子。”

Steve条件反射般地厌恶这种人。他见过不喜欢文学的家伙,从小学开始,这并没什么关系,正像他对那些繁杂长乱的元素名称一无所知一样。他真正瞧不起的是那些利用它们的商人,从来不在意每一个文字蕴含着的复杂情绪和经历,那些人热衷于把精妙绝伦的文字当作一头巨象,系上个滑稽的蝴蝶结作为装饰,把它扔到台秤上转换成英镑。他们深谙这其中的套路与招数,永远对真正的文学嗤之以鼻,莎翁其人于他们无非是个很难从中牟利的老头罢了。

Steve送走了刚刚见完出版商的Bruce,继续打开电脑敲打他的论文,并顺便打开他的博客。私信位置的小图标提醒他又收到了条新消息,他点击,然后看见没设置头像的账号,STARk.

这似乎是个极其熟悉的名字,就像刚刚还在脑子里闪过一样,Steve耸耸肩,突然一愣。

他迅速谷歌了一下刚刚Bruce提到的那个名字,Tony Stark,那个据说全纽约最棒的出版商。铺天盖地的新闻资料与无懈可击的百科告诉他这个定语没有加错,他还看见了不少Stark的照片,毫无疑问这是个无比高调的家伙,他甚至看到一张照片里这个男人穿着西装三件套,举着香槟,朝着镜头露出一个迷人的假笑。小胡子,西装革履,精明的商人,和他不怎么美好的设想一一对了号,只是仿佛更年轻些更漂亮些,大抵提前了三十岁,并从死气沉沉的商业报刊转到了娱乐杂志封面写真。

STARk。Steve又默念了一遍这个用户名,然后瞥了一眼新消息。

 

STARk:刚见完客户,抱歉没及时回复,你还愿意聊你的诗吗?


你只是想把它们变成油墨锁在一张张没有意义的白纸上而已。别骗人了,出版商先生。

Steve不屑地摇摇头,关上了博客。

 

Tony盯着空荡荡的对话框,皱紧了眉,就这个姿势保持到Natasha端着第三杯咖啡走来,关掉了显示屏。

“上午和Banner的谈话进展很顺利。”Natasha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不必用温柔宽容之类的词赞赏他,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Tony接过咖啡,撇了撇嘴。

“看在让你认识Steve Rogers的份上?”Nstasha好笑地看着他,“那你真的该表扬一下Parker,而不是把他眼睛弄得湿汪汪的。”

Tony嘴角留着精明的蔑笑,却受伤了似地捂住胸口,“有朝一日Stark的长远战略性商业眼光被贬低到如同他的助理看新来的无能可怜小男生湿乎乎的长睫毛一样,噢,我的心都要碎了。”

Natasha没有回嘴。她站在一旁,回望向Tony的眼睛,她好像在那里看到了一点火光,或许是它们映照着的窗外曼哈顿难得如此漂亮的夕阳,但却像极了Stark十八岁时的模样。

“不管你想说什么,闭嘴,Natasha。”Tony做了个假笑,起身走出了办公室,留下落地窗外大片深红色的晚霞,像那天晚上他打翻的那杯血腥玛丽,像照片中狰狞的血迹,在此时映衬着三十二岁的他孤伶伶的背影。

 

Tony停在咖啡店旁的酒馆门前。

他陷入了近十年来的第一个矛盾,他要继续让这一切陷入混乱失控,或者用酒精麻痹自己早已不堪一击的神经。很显然他对Steve异常的着迷早已与在一层电梯里遇见屏幕中的金发尤物失去联系,那个人让他想起了该死的,该死的,太多东西。Tony停在门口关了手机,然后走进酒吧。

喝尽一杯白兰地后Tony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决定要把这个不入流的博主抛在脑后,有那个功夫他还不如在Banner身上多挖点金,下一部书或许可以讨论一下作者本身的情感挣扎与人性认知——然后他喝了第二杯。

他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双水蓝色的眼睛,噢,要命了,Tony自嘲地笑了笑,他那几乎要了自己命的想象力像被上足了发条,它们片刻不息地运作。

Tony Stark以为自己早已经把这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在Howard的脑电波终于变成一条平直的线的那天。说得准确些或许是第二天。他没赶得上见Howard最后一面,因为酒精,香烟,以及他们那些带着大麻味道并试图在枯涸的灵魂里摘寻只言片语拼凑一个又一个可笑梦境的朋友们。但是Howard Stark葬礼那天Tony西装革履,与现在的模样惊人地相像。

十八岁的Tony Stark在一个操蛋的高端商学院里读金斯堡,和被隔壁文科学院里被踢出来的学长们厮混到一起,开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货车,拉着浩浩荡荡十来个人在郊区临拆的旧仓库里搭出一个基地,用于开只有廉价威士忌的晚宴,用酒精麻痹头脑后放肆地写色彩荒诞的句子。Tony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让一切变成这幅样子,因为在他被Howard拉去同沃顿教授共进晚宴之前,他还以为他要到纽约那个带着颓丧气息的文学院快活几年。

但Howard只是用金色纹理的巴宝莉领带把Tony勒得喘不上气,“你很聪明,Tony,你不能浪费你的天赋。”

Tony记得那时自己握着波尔多酒杯的手颤抖着,青筋微凸,“不好意思,教授,不胜酒力。”

他只想,自己起码还拥有阳奉阴违的权力。

“Tony Stark,我希望你能认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Howard常常这么对他说。没错,他很清楚,清楚的要命,所以他能放肆地创造着漂亮的句子,写出才华横溢的篇章。但是他也混沌极了,在枷锁与阴影下迷茫无措不知所以,所以他打好温莎结,在沃顿一读再读直到二十四岁。

他觉得有一天他会打破Howard给他的一切束缚,他会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也许是Howard离开的那一天,他不在乎,他不会在乎一个永远不会陪他度过母亲忌日错过自己每一场比赛演讲从来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的男人的离去。他会庆祝自己获得新生。

但他没有想到当他看见那辆一向亮闪闪的黑色商务车在通往母亲墓地路上变成的废铁时仍会止不住地颤抖。警笛发出尖锐的声音,郊区的公路上除了几辆警车与它再无人迹,雨泼洒似的不住地下,上午十点,天仍像半夜一般黑,Howard已经在最近的一家医院里死透了,以和Marie一模一样的方式,在去看她的路上,这是属于Stark家的诅咒吗?Tony自嘲地想,他跌跌撞撞地绕回事发地,威士忌甚至还没从大脑里散去,他没看见自己想象中的鸡尾酒似的斑驳血迹,事实上血已经冷透了,变成狰狞的黑红色,浸透在雨里,像这天气般沉闷。几个警官在处理现场,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缓缓蹲到地上,眼泪掺进雨里,一滴一滴。

他以为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他再也不会翘课喝整晚的威士忌,作那些不知所云的句子,他会洗净熨平沾染着血迹紧紧Howard脖子上的暗纹领带,收好它,度过此生。

可他现在坐在咖啡店旁的酒馆里,灌醉自己。

正对着吧台的位置并没有获得女调酒师的注意,或许是如此面貌的落魄中年男子在那个黑发姑娘眼中不过是芸芸众生,Tony怂了耸肩,承认自己早就不再是高中里那个写得一手好文章的漂亮学生会长。刚想抬手再点一打酒,调酒师就挑挑眉,将目光落向入口方向。

“两杯马提尼。”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Tony对此不以为然,饮料似的酒,他曾泡过的啦啦队长的最爱。

调酒师磨磨蹭蹭地动作,Tony不满地向后一瞥,像是谴责他们延后了自己的点单,又像嘲笑自己走进这个酒馆的蠢念头。

看来两杯马提尼将属于一位军医和金发男人,而刚才的点单正来自写出让他思考人生的文字的人,那双他做梦般瞥见的天蓝色眼眸,Steve。Tony戴上墨镜,不自在地整了整领带,试图把座位移到靠窗的角落。他应该找Steve谈谈,不管说些什么,也许会让他好受一些,可他现在只想逃。正如他一直以来在做的。

Tony掏出嗡嗡震动的手机,Natasha来电,太好了,他可以接通电话站起身来,然后得到正当理由一般像每一个曼哈顿的西装客一样在街道上奔命一样地疾走。

“我约了Bruce和Steve与你见面。”

“谢天谢地你真不知道你的电话来得有多及时我——你什么?”Tony愣了愣,手机直掉进调酒师的托盘。

“嘿,”军医率先发现了他的存在,“我们喝一杯。”

酒馆里放着不知名的蓝调,黑发调酒师在他身旁点起了烟,Tony听见远处有一帮青年大声呼叫,左后方是一对窃窃私语的情人,烟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到他的丝绸衬衫上,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香气,对面是对他而来的,朋友式的邀约。Tony用力眨了眨眼,摘掉墨镜,向二人走去。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喝咖啡,Stark先生。”Bruce招呼过侍者,朝Tony露出礼貌一笑。“你可以叫我Tony。”Tony费力扯出了和往日一样的虚假笑容,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很清楚自己可以轻易主导这场谈话,让一切变得理所应当。或许不该是这一次。他曾经擅长搞砸一切。

“哇哦,这是你的朋友吗,Banner医生?”

Steve闻声,微微冲他笑着,浅色的睫毛令一抹蓝色在眼眶里忽明忽灭,Tony垂下来眼睛。Bruce有些不安地扶了扶眼镜,面对这位刻薄又冷淡的出版商他仍然无所适从,并对那位红发助理委婉的请求感到不解,好在Tony很快为这一切解围,他再度扬起头,手指在挂在胸前口袋上的墨镜腿上打转,“Nat很欣赏你的作品——她认为我不应该用糊弄那些凑字数的小说家的态度对你,当然那不正确,我完全接受,虽然有些仓促但我的确是有备而来——我们将谈一谈关于你包装方向的问题,可以吗,Banner医生?Tony抬起眼看他,就像对面那个金色脑袋并不存在,“希望不会打扰你与朋友的聚会。”

 

Tony戴上墨镜,趁Steve扶着喝醉的军医朝洗手间蹒跚而去的时候付过账款,并给调酒师留了张票子。她纹身很好看,有点像大学时一个晚上,他在旧工厂里大吐特吐,旁边趴在地板上读诗的女孩胸口的纹理模样。这个晚上也许足够了,Tony Stark是个优秀的商人,天才,慈善家,可说到底他只是个凡人,带着满脑子琐碎的回忆与渴望。这个晚上就够了,快十点钟,吵嚷的酒馆,放一整晚的布鲁斯,一杯白兰地一杯马提尼,和两个写东西的人同饮,一切已经那么接近,他何必把灯打开,照亮自己内心的惨白?回去吧,回去,他还能喝一杯黑咖啡,在低于32华氏度的房间里,浏览着会议PPT,等候次日Nat送来的卡布奇诺。

生活就是,你坚持一下,明天就将到来。

只是Tony仍觉得醉醺醺的。他浑身酒气,没了法兰绒的格子衫和白色体恤,手里也没抱着褶皱的稿纸,他再也不像个叛逆的学生,领带保持着与Banner招呼时一丝不苟的样式,他看上去真正地属于曼哈顿。

Steve带着一脸歉意回来了。“Stark先生,给你添了麻烦,我这就……”

“我帮你们打了车,稍微等一下。”Tony对他笑笑。说些什么,再说些什么吧,等明天新的项目开始,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SteveR再没回复过他的消息,他若隐若现的梦境再一次被他驱逐,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梦见了。说些什么,在人来人往的酒馆门口,扶着军医,嗅着香烟与酒精的奢靡。

Tony抬头看了看Steve,那一瞬间酒精冲向他的大脑,“嘿,”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困兽的嘶鸣。现在还来得及,“我知道你,Steve Rogers。”

来不及了。野兽露出了獠牙,这是捕获的夜,或者被牢笼勒出血痕,遍体鳞伤。

“我也知道你会对我怎么想——'STARk',太明显了不是吗?你想我大概要在你身上也捞出一笔美金,还要假惺惺地向世人解说所谓文学。”

Steve抬头看向他,惊讶而不解。

“但事实上我只想说一件事——你必须继续写带有刺激性的东西,也就是说只写那些让你感到刺激的东西,并使你……”

“保持清醒,而不被疯狂的欢乐冲昏头脑。*”Steve接道。他瞪大了眼睛看向Tony,他完全懵了,然后开始萌生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摩根一般可信的大厅,后院绿树墓地上的黎明,屋顶上的醉态……*”Steve轻声喃喃。Tony闭上双眼,脸向门外稍稍探出,感受着曼哈顿十点钟的夜风的拍打,“风驶过市镇上嗜茶的小店时那霓虹一般耀眼的车灯,太阳和月亮和布鲁克林呼啸黄昏里树木的摇撼……我不常去布鲁克林,实际上,我出生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如果不算上那辆破卡车带我去的地方。”Tony仍闭着眼,对着夜空发笑,墨镜腿挂在胸口,摇摇欲坠。

呛鼻的烟味在此刻退去,暧昧的布鲁斯同嘈杂的人群一同变成骇人的沉默,Steve愣在他面前,世界在旋转。

“是你?怎么会……”Steve感觉自己扶着Bruce的手臂微微颤抖。太久了,他实在想不起来那个由奇怪的排序组成的用户名称,可谈起诗,他记得几乎每一句。

Tony转过身来,眼神有些迷离,“车到了,慢走,很高兴认识你,Rogers先生。”

“Tony Stark——”Steve有些焦虑地看向这双焦糖色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们会再见面吗,Rogers?”Tony倚着门框向他微笑。他醉了。

Bruce在Steve的搀扶下发出一阵哼哼,Steve抓紧了他向对面的的士走去,他按下车窗,向酒馆门口的Tony挥手。“当然,”Steve感到自己也醉了似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Tony。”他轻轻说。

 

*前文提及凯鲁亚克的母校

*借用《在路上》文段

*借用凯鲁亚克写给卡萨迪的信中文段

借用《嚎叫》片段

 

 

Natasha端着杯法布其诺优雅踏进了办公室,Tony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会接过这个印着绿色女人的饮料杯?”

“嘿,这叫摩卡,亲爱的Tony。”Nat眨巴着刷得整齐的黑色睫毛,高兴地回复了这个白眼,并把杯子稳稳地递到了Tony手中。

“我要顶着正午十二点的太阳穿这一身徒步去个该死的教堂劝神父出版他的什么玩意儿,你搞些什么。”Tony咬着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吸溜。Natasha走到他身侧,撑着桌子俯下身,“然后你回家,洗一个澡,换身衣服,去绿色女人咖啡馆和Steve见面。”

Tony敲打键盘的手指抖了抖,“我真不该出版那么多情感小说,Nat,我真不喜欢我的脑袋上笼罩五十道阴影,你知道。”Nat满意地起身向门口走去,Tony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谢谢你,Natasha。”

“不客气。”Natasha步伐一滞,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很快又清脆地响起。

 

Natasha必须这么做。她反复告诉自己,她在Tony身侧这么久,就是因为她必须,只有她,能帮Tony一把,帮她在布鲁克林撞见的那个笑得放肆的小伙子想起来他不是个混蛋,他爱一切,他值得拥有这个世界,闪光的晨曦,暮霭阴沉的山林,熔浆铸就的峰脊,温柔的蓝色眼眸。

她也有理由相信,Tony模糊地捕捉到这份救赎,于是她被Tony拉起,在布鲁克林街头霓虹灯摇曳的垃圾堆里。

“十一点钟了。”她记得几年前一个她陪Tony从大厦走出的夜里,Tony抬起头看着天。她知道Tony其实想说“今晚的夜很美”,只是很多事把他捆住了,隔在他和世界之间,模模糊糊让他看不清楚闪烁的星,他只能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昂贵的表盘上星星点点。

 

SteveR:Tony。

SteveR: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

SteveR:我一直在想那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一直在想,从我的十四岁开始。有一天我以为,这辈子我也得不到答案了,他离开了,我这么想,有八年过去了,然后我遇上了你。”

SteveR:也许这太过冒昧,Tony,但请你一定要同我见面。

Tony望着屏幕,他伸出手,轻轻在iMac上滑动,就像在抚摸那双蓝眼眸旁柔软的白色皮肤。

这太过了,Tony想,走出这一步他就无路可退了,玻璃高厦将倒塌,压垮系着温莎结的Stark。可也许他本就不该走到这里呢,他是说,法布其诺挺好喝,杯子壁凉飕飕的,正适合86华氏度里握着走在纽约街头。

逃避很好,只是也许面对会更好。

Tony起身抓起他的公文包,走了出去。

 

一如既往地混蛋过半天,Tony站在卧室落地镜前愣出了神。这是他二十四岁以来最长时间的神游,对着几米宽的衣柜不知所以。他有衬衫,白色,蓝色,暗红,紫色,纯棉,丝绸,化纤,也有外套,黑色西装,带暗纹的藏蓝西装,白色西装,还有裤子,笔挺的黑色西装裤,深蓝西装裤。可他要去星巴克约会,老天啊。

Tony最终选了暗红色丝绸衫,随便穿上条西装裤,认命似的放弃了领带与外套,“这和裸奔有什么区别?”他别扭地走了出去。

Steve坐在星巴克的一角,出神地向窗外望着。Tony整理出来一个算得上真诚的微笑,轻轻走到他身边。“嘿。”他说。

Steve转过头,也笑了笑,“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Tony端起放在靠近自己的桌边的黑咖啡,小心地吸着,“不,是我的荣幸。”

“我那天晚上有些不清醒……或许我该感谢我的莽撞。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有人记得它,毕竟我开始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十四岁。”Tony同那双水蓝色眼睛对视,毫不掩饰眼神中的炽热,“谢谢你都记得。”

Steve没抗得过这般坚定的目光,如果没有听清Tony的话,他大概以为这个商人模样的棕发男人试着在泡他,“它们的确很美,值得被所有人记得。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停下?如果你方便告诉我。”

Tony咬住吸管,向窗外望了一下。“如果你愿意听故事的话。冗长无趣又沉闷的故事。”

 

暮色沉了。Tony最怕这血一样的夕阳,网一般罩在曼哈顿的上空,他总也逃不掉。他也怕雨。现在他更怕的是面前这个男人大笑他的软弱,再戳穿他不过是迷失在利与欲中不能逃离,还偏偏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不是,或许他的确软弱,的确迷失,的确心存欲望并寻觅借口,可他从未得到他想要的。他拥有的一切都不是。

“我真的,真的很抱歉,Tony。”Steve却只是这么说。黑咖啡早就凉透了,Steve又点了两个慕斯,它们亮闪闪地宣布自己的甜腻,Tony舔了舔嘴唇,希望它们能压抑住自己咽喉的酸涩。他并不擅长朝别人揭开自己的伤口,那可是血肉模糊啊,他自己清楚。况且这一切也太软弱而造作了,事实是,谁没失去过,谁不在痛苦着?他试着张口,用低沉却轻佻的嗓音宣告他还是Tony Stark,只是喉咙沙哑着发不出声。Nat也不知道,现在只有他和面前的男人知道。Steve Rogers,一个漂亮的金发男人,他最开始抱着与花花公子封面女郎约会的心态接近的诗人,是现在世界上唯一一个可能了解Tony Stark的人。

如果他离去,就再也没有人了。就像这一天以前一样。

Tony有些不舍。

沉默。一直都是。好的Tony Stark,你应该很清楚了,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责任承担你黏腻幼稚又肮脏的痛苦,只剩你一个了,又只剩你一个了,快放开这个慕斯,然后说话,做你最擅长的,侃侃而谈,趁你和这个金发男人还可能发生一些肉体关系。

“嘿。”Steve抬起眼望着Tony。

“我为之前对你的误会道歉。”

Tony扬起了眉,想告诉他这其中并没什么误会,他就是那个金光闪闪的牛逼出版商,慈善家,天才,以及疯子。但那不是全部的Tony Stark。Tony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完全知道你的,感受。你觉得你失去了一切,而你在做的事是错的,甚至你觉得有那么一种颠倒的因果贯穿其中——让你痛苦不堪。”

“当我被我的老师家收养时,我的老师告诉我他真的喜欢我这样的孩子。然而我知道是他女儿喜欢我。我不能,你知道,我不可能看着一个我配不上的人苦苦等着一个同性恋的毕业舞会邀约。”

看着他坦诚的水蓝眼睛,Tony睫毛颤抖一样地眨动着。

“然后我说出了一切。”

“我觉得就像我在利用他们,尽管我谁都不想伤害。老师告诉我‘都会好起来的’,但他女儿在哭。”

“十八岁那年我离开了,但到现在他们仍然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她也早已做了母亲。”

Steve说到这里,正视着Tony的眼睛,微微笑着,“可能我想告诉你的……正是你告诉我的。”

你必须继续写带有刺激性的东西,也就是说只写那些让你感到刺激的东西,并使你保持清醒,而不被疯狂的欢乐冲昏头脑。Tony同Steve以同样柔和又缓慢的语调在心里念道。他的心脏在跳动着,他感觉到了。

“听着,Tony,你是自由的。尽管这些水泥板与钢筋直冲云霄,即使城市被汽车尾气分割成破碎的残骸,你行走在其中,仍然是自由的。你永远可以做你想做的,成为你想成为的,而不是沉溺在十八岁的梦里。”注视着Tony焦糖色的眼眸,Steve怀疑自己说的太多,这让一向内敛的自己突然无所适从,而焦糖也要融化了一般明灭。他在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Tony Stark坚不可摧?朦胧的雾气蒙在Tony的眼睛上,他能看清晰。“Tony,Tony,”他听见自己低低地念出这个名字,像巫师念出古早的咒语,咖啡厅内的空气凝聚成水汽,世界是潮湿而温柔的。他试探地握住了Tony的手,“你是自由的。”

蓄着小胡子的男人感受着掌背的温度和覆盖着他的奶油味道。他用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在这个分明只真正见过两次面的男人面前露出更失态的模样。其实他不必这么做。Steve和他就像一直在交换邮票缺失的情书的恋人。

再也不会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Steve握着Tony的手,直到温度一点点恢复。

 

“谢谢你昨天给我的五分钟书单。你知道我的意思对吧,没有一本值得我读五分钟。我读完全部花了五分钟,并且我的答案是不,全部,不。”Tony伏在办公桌里敲打着键盘,头也不抬地朝女助理嚷道。

Natasha难得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击,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听说Tony先生六个月没有推过一个新人了,我想是在蓄谋什么大的新闻。”“注意你的用词,女士。”Tony不耐得抬头朝她翻了个白眼,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他没蓄谋什么新闻,只是十七八岁孩子的口吻太幼稚了些,他整理着那个快十年没有打开的博客——感谢它还没被注销——并忙着写繁琐的注释。

“Steve的原稿。”Natasha好笑地把一摞文稿丢到桌上,长腿倚在一旁等候下文。“什么?他怎么样?哦,哦,哦,我忙完会看的,我——”Tony伸出了手。

“第一句……‘我有一个朋友,那么叫他Ant吧’,哦,我不确定这是个好开头,他觉得他的好朋友像个可爱的小昆虫吗?是不是有个病叫‘恋虫癖’?不,肯定有。

“第二百页,‘请允许我如此自负地讲,我终于完成了这场救赎,关于他也关于我的——打开两颗空荡的心脏,放进漫长的夏日,夜场电影票,慕斯蛋糕,布鲁克林的街景,变得暧昧不清的诗与咖啡’。

“最后一句,‘我想我的确爱上了这个比我更自负也自卑的男人,他的全名是Anthony Edward Stark’。”

 

“棒透了。”Tony站起身来,“卖点十足,作家新锐Steve Rogers取向成谜,蓄力半年新作只为告白出版人,这棒透了,Nat。”

“我要见他,嘿Nat我说了用轻质纸,你确定这——”Tony在办公室里反复踱步,右手朝着桌子另一端白色封面的小书指指点点,“你知道这是份礼物,所以……”

“21克,对诗集来说就像不存在一样的重量,Tony。”Natasha笑着。

她目送Tony又一次扯开自己的领带,莽撞地冲出办公室,带着他最轻也最重的礼物。正正好好的21克。

救赎的确完成了,她想,卡布奇诺在桌上保持温热,只是不再有会议里尖酸刻薄的讥讽,写满诗歌的手稿散乱地摊在一边,染上了咖啡味。

 

 

 

 

 

 

 

 

 

 

 

 

↓以下是一些不必要的碎碎念

首先非常感谢读到这里的姑娘!从三月份在小号上发梗(其实已磨磨蹭蹭写了很久)以来收到了一些求下文的回复,抱歉这里完整的后文并不像开头那样是完全轻松的。同时囿于自己对美帝文学青年的偏见,仅做到了借用个人非常喜欢的片段和描述一些不成熟的理念。

但想要传达的感情,无论是私心掺入的,还是真正希望铁人和队长能够拥有的,都完完全全地表述出来了,包括迷惘痛苦挣扎,也包括温暖救赎与爱。

从2016年尾开始琢磨着写的中篇,没想到2018年才发出来,其中自己的变化和心情很多都融进了这篇有太多瑕疵的文章里,现在回首,好像记忆全部倾倒出来,忍不住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

再借用一句略显俗套的句子好了。

祝愿看到这里的你,想要的都能拥有,得不到的都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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